读台湾作家龙应台《目送》一书,我几度潸然泪下。书中写道:“所谓父女母子一场,只不过意味着,你和他的缘分,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"
18年前的今天,亦同今日的初夏,微微清凉,村道两旁桦叶沙沙作响,远处的田野一片金黄,偶尔会冒出几座坟冢,空气中弥漫着稻田里的泥香,微风吹来,满满都是。
这天,我即将踏入高中校门,父亲穿着特殊的着装,一身只在正式场合亮相的白色桑蚕丝短袖,骑着红色的YM-125摩托车,沿着乡间泥洼路,我坐其身后,双手搭肩。
一路上,父亲没有叮嘱的话语,或许他说了,因为摩托车“嘟嘟嘟”的声响,我没有听见罢了。那一刻,我并未知晓即将告别父母,去县城开始独自生活的场景会怎样。
父亲带我来到了学校宿舍,帮我安排行李,旁边,一位妈妈在为室友铺床单。
“你会铺吗?”父亲见状问。
我利索地从行李箱拿出床单、被罩,有模有样铺垫起来。
“这孩子真行!啥都会,以后多帮帮我家孩子。”室友妈妈可劲夸我。
父亲站我身后,只是微微笑了下,礼节性作出回应。“有事儿,给家里打电话。”父亲随手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电话卡,递给我后就离开了宿舍。
半小时后,我和室友妈妈一起下楼找商店,在通往校门口的一条小路树下,我看见父亲就这那里,远远望着宿舍楼门口,见我下楼,转身离开了。
时至今日,我仍然清晰记得父亲走出校门时的背影,像往常一样,没有话语,低着头,很安静。以至于我后来常常在想,父亲有些“铁石心肠”,在我的成长生涯里,几乎没有悉心叮咛和嘱咐。
养儿才知父母心。伴随父爱母爱长大,如今成家立业也身为人母的我,方能体味如山般父爱的伟大。2019年刚入冬的一个周五深夜,2岁未满的儿子趴在肩上哭闹,夜里吐了6次。
天还未亮,我和先生带孩子急忙赶到附属医院,来到急诊区当场傻眼,儿科急诊挂号前面108人在排队。见孩子仍在哭闹,我留守排队,先生赶去附近的四中心医院挂号。
幸运的是那边排队人少,儿子检查过后,发现心肌酶超出正常值的100倍,医生建议:片刻不要耽误,赶紧去市儿童医院住院观察治疗。
先生“急”了,带着我和孩子狂奔到家,连忙收拾孩子的吃穿用品,路上还不停地在电话里请教有经验的朋友,我和婆婆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,余光时不时地望着跑在前面的先生背影,顿时觉得如此伟岸。
来到儿童医院,一番检查过后,儿子随即转到心脏科,准备住进重症监护室。“孩子太小,住重症室须手脚捆绑,鼻子插管进流食,家长不能陪护。
”医生话音刚起,我心如刀绞,儿子胆小劲大,自出生以来,从未离开怀抱独自过夜。
“大夫,孩子哭咋办?”在重症室门口,先生既难过又疑惑。
“哭累了,就自然睡着了。”听到一旁护士的无奈回答,先生哭了,眼泪大把流了下来。
婆婆倚墙痛哭,“我家孙子肯定会哭整宿。”孩子是心肌酶过高,如果不住重症室,可能会耽误观察和治疗。泣不成声的先生多次询问有没有别的方案,医生态度坚决。
“住吧!”也不知何时,我比先生要坚强,至少那一刻是这样,强忍着泪花,我万般痛苦地“狠心”给出了答案。
护士刚要接过儿子的刹那,他拼尽全力抓着我的衣袖,嚎啕大哭起来,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和先生,重症室的门“砰”的一声,斩断了父母和孩子双方相望的泪目。室内,儿子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,刺痛着我、先生和婆婆的每一处神经。
或许是那个夜晚注定不那么煎熬,哪怕是注入镇定剂后,绷带都无法绑住儿子的手脚。
“介孩子‘哪吒转世’,简直了,劲太大了……”半小时后,护士抱着儿子出来了。
普通病房观察治疗一周后,儿子的诊断结果出来了,是胃炎引起的心肌酶值,心肌未受损,我们释怀了。
随着儿子一天天茁壮成长,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样子,不由地会想,人生中的每一次目送,都是亲人间那般无法言语的爱。
回味父亲的目送,藏着对我太多的不舍和担忧,可他却用鼓励的眼神告诉我:“去吧,那里才是你成长的地方。”而我们对儿子的目送,饱含着太多爱而难言的等待。
现如今,儿子上了幼儿园拖班两月有余,他懂事开朗、活泼可爱,胆子也大了些。
前不久,幼儿园布置了交“全家福”照片的作业。由于先生去年工作调动,常年在外,今年春节至今未曾回过家,和儿子商量后,计划“五一”一家人在上海集合。
今年是建党100周年,我和先生皆为中共党员,我们一家人,来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,辗转抵达嘉兴南湖,追寻了我们党梦想起航的地方,也把“全家福”的合影留在了那里。
为错开高峰出行,没等假期结束,决定带儿子提前回家。返程这天,先生送我俩到了杭州东站,离别进站那刻,儿子不停挥手、频频回头,嘴里一直问着“爸爸呢?爸爸呢……”
先生呆滞地目送我们,一动不动,直至后车鸣笛催促,才缓缓驾车离开。